放我出去!!

【德拉】满月(重修)

*小学生文笔,现在看来非常黑历史,但是懒得再改了

*没有的设定都是我脑的







「为了你的未来考虑,你需要谨慎选择对待拉普兰德的方式。」 

「她是落单的狼,而且受过很重的伤。她永远地失去了家族,也永远不会再投身于另一个家族。」 


 

黑夜能藏住许多东西。不知是谁发起的第一声枪响,伴随着狂笑声,吃痛的抽气声,叫骂声。


黑夜能藏住许多东西,包括一位小小的少女。仅仅隔着一堵残破的墙,只要哪个粗心的走了火,子弹就会瞬间穿透少女柔嫩的胸膛。她将自己蜷成一小团,上颌微微颤抖,咬得下嘴唇几乎出血,她不敢逃跑,也忘记了怎么逃跑,只能用苍白的手指死死抓着小腿,但她还是抬着头,瞪大了眼,不让眼眶里的液体滴落。


不论是谁,这种时候总会想起母亲。于是在他乡的战火中,母亲温柔的声音轻轻包裹住少女颤抖的身体:「孩子,不要忍耐痛苦,眼泪不一定象征怯懦。」亲爱的姑娘,为什么明明害怕得浑身颤栗,却还要不服输地抬起头呢?战场上如此喧嚣,谁会因为眼泪滴落在土地上的声响而发现你呢?


但她还是高高地仰起头,好像是为了扬起自己最后的尊严。她看着陌生土地的夜空被火吞噬,高挂的满月在泪眼中随着每一次眨眼放大缩小,似乎摇摇欲坠。


突然有银白色的剑指着自己,两双泛红的眼睛相遇,目光比剑锋更加锐利。


不知何时战场上的喧嚣已经恢复平寂,银发鲁珀仅仅与自己一般大,却是唯一的胜者。少女用手抹干净眼泪。


「德克萨斯?」她挑起眉,弯下腰撩起少女腰间的吊牌,「哥伦比亚那个?」


「是的,那是我的家族。」她顿了顿,「……只是已经不存在了。」让自己都感到惊讶的是,少女将自己家族的遭遇这样简单地告诉了这个刚刚屠杀完十多人,剑上的血还没滴干净的银发恶魔。


「……抱歉。」


「不……没事。」听一个杀人狂彬彬有礼地向自己道歉,实在是一种奇妙的体验。


银发少女利索地收了剑,岔开腿坐在旁边。「呵呵,你一定在想,我这种人向你道歉是一件很可笑的事情,对吧?」


被看透心思的少女垂着眼,没有什么表情。


「想不想复仇?」像是问着晚上想不想吃烤牛肉一样,银发鲁珀将双手枕在脑后,火光爬上她的脸。


少女抬起头,直直地注视着眼前人。挑衅的笑,和嘴角的血迹,烧焦的衣角,还有带着东方特色的奇怪武器。这一切对于曾经的她都是避之不及又遥不可及的事情。腰间的吊牌贴着她的手,金属的质感微凉,却冲得她头脑开始发热,指尖再次颤抖。


「是的。我想要复仇。」


我想要力量,想要变得和这个人一样——不,比她更强。


火焰在她眼中跳动着,映出银发鲁珀看不出意味的神情。

 



「如果你仍决定保持着与她的联系,那么你终会面临选择,也许……你还没有做好对她拔刀相向的准备。」 

 


少女大步向前飞奔,将剑送上前去,剑锋交错,胶着之时,只见她一手将另一把剑猛地往上挑。对面闪避不及,脚下一个踉跄。


少女赶忙丢了剑,伸手去接。


她重心不稳,双手却流畅地搂上眼前人的脖子,像一只慵懒的猫斜倚在她怀里喘气。


「德克萨斯!」她热情地呼喊着,嘴里吐出的音节像是柠檬汽水的气泡。


 

当德克萨斯试图告诉拉普兰德她的真名时,拉普兰德打断了她。


「不必如此,在我心里你就是德克萨斯。只有记住自己的名字,才能在这里不至于迷失了自己。」


「……至少,你还有权利拥有这样的名字。」


德克萨斯没有反驳。她知道拉普兰德不是真名,但她也从没去问过。


这样互称代号,倒是像小时候玩的间谍游戏。


 

「你爱我。」拉普兰德龇着洁白的牙齿狡黠地笑,「你明知道我是故意,明知道在草坪上摔不伤人,还伸手来接我,所以你爱我。」


叙拉古的冬日不似哥伦比亚的严寒,温柔的晨风扬起银色发丝,慢慢爬上德克萨斯的脸。拉普兰德呼气喷到脸上,她觉得有些热了,于是黑发鲁珀别过脸,无动于衷地松开手。拉普兰德顺势躺倒在草坪上。


「我要把我的心,我的身体都献给你,」像是小学一年级的小女孩兴奋地宣布要把自己所有的糖果都送给新朋友,拉普兰德侧着头热情地看向身旁坐下的少女,「你可以把我的身体用你的剑切碎,扔进垃圾堆,抛到山脚下。你可以等到它腐烂,只剩一团矿石,然后卖个好价钱。呵呵,德克萨斯,你会怎么做呢?」


黑发少女透过发亮的剑看到身后人炽热的神情,青草拂着她的脚面。她站起身。


「等等!」


「……你去哪?」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德克萨斯似乎听到那漫不经心的声音中的惶恐,像是被淹没在人群中的孩子的无助。她的耳朵动了动,说:「买包烟。」


「啊,这样啊,路上小心。」


人总是听到自己愿意听到的东西,德克萨斯相信那不过是错觉,并对自己脑子里蹦出的比喻感到迷惑。什么能让拉普兰德恐惧?什么能让这个双手沾满鲜血,还能笑嘻嘻地砍下敌人头颅的少女恐惧?


德克萨斯总是沉默,她也的确什么都没有想,就像现在她真的只是去买一包烟而已。维多利亚有位生物学家说过,寿命的缩短与思想的虚耗成正比。而德克萨斯既不做无谓的事,也痛恨浪费生命。在行动中也许只消多犹豫一秒,怕是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子弹不长眼。


但她不是不知道。拉普兰德的精神状态每况愈下,不需要心理医生也能看出来。她在战场上的表现越来越疯狂,枪弹落在她的身上,贯穿她的血肉,她连吭都不吭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尖笑却是越发大声。


夜里她偷偷爬下床,在清冷的月夜下扒开自己的衣服,看到黑色的矿石在她那双被月光照得惨白的大腿上一颗颗排列着,她用指甲扣着冰冷的石头,指缝里满是石屑和鲜血。她跪在草地上,又哭又笑。


白日里的伤痛竟成了最好的麻醉剂。当药效过去,撕裂身体的疼痛催化着她的疯狂。


还有对德克萨斯的异常热情。


她们同为落单的狼,将复仇作为生存的目的。家族是每个鲁珀的原点和终点,是引燃狼人血统中的疯狂的引子。鲁珀人追随着心脏中涌动着的血脉,追随着世代传承的无上骄傲和完全忠诚。鲁珀人将此身此心献给家族,从此狼人被赋予追随的权利,从此他们被满月的诅咒禁锢。


她们无依无靠,于是互相依靠;她们不被需要,也互相需要。她们谈论爱情。这是最高明的小说家也写不出来的讽刺。


她靠在树下,看着自己吐出的烟模糊冬日暖阳,身边人已经安静地睡着了。


她眼睛上的绒毛微微颤动着,仿佛任何一个在树下小憩的普通少女。「岁月静好」该是这样吧。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的德克萨斯轻轻笑了出来。因为不管怎么样,她们两人都是世界上离这个词最远的人。


「我会亲手毁灭我的家族,到时候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我跟你一起等死。」银发少女笑得灿烂。


那头总是不服帖地翘起的银色长发拂到脸上,却没有想象中的刺人。烟雾朦胧中,冬日暖阳下,她的脑袋似乎有一点晕。无数个拉普兰德眯缝着银色眼睛慵懒而得意地笑着,在她眼前说出那句不知真假的,她说过无数次的话,湿润的唇瓣一张一合:


「你爱我。」


    


「你不必知道究竟是什么支撑她活到现在的,你可以尝试治疗她的伤,但你也要记住,疯狂是永远无法被治愈的。


「一切过去都不能再被重现了。」 


 

「很好……!」男人的目光越过了温顺地站着的银发少女,脸上浮起兴奋的笑,「最后一个阻碍也被清除。这么多年了,我们的时代终于来临了!」


人们开始欢呼,夹杂着脏话的挑衅得到了人们的掌声和笑声。站在中间的少女作为家族的功臣却似乎被忽略了。她低着头一语不发。


待众人安静下来,她问道:「既然如此,我是否可以要求一点小小的奖赏?」


「奖赏……?」座上的男人收敛了笑意,「拉普兰德,你最好看清自己的定位,不要做不符合你身份的事情。」他加重了「身份」二字,又引起一阵哄笑。


少女不恼,竟也跟着笑。待大厅再度安静,她道:「不,您放心,不会是什么出格的要求。」


少女抬起头。在男人愕然的神情消退之前,她已经出现在他的身后,温柔地抚上了他的脸。


「敬爱的大人,请相信我,这不会很痛苦。」


喷射出的鲜血溅了少女一身,座上的男人还瞪着双眼,两腿一蹬,就再没了动静。她舔了舔嘴边的鲜血,笑着看下去。


底下似乎还没从喜悦中回过神,都愣愣的站着,似乎在等男人再站起来。他们敬爱的大人,强大的大人,为什么不快点站起来惩戒这个叛徒?然而少女舔舔嘴唇,跃下了高台,鲜血飞溅,电光火石间,又是好几人倒地。


「护卫呢!快叫护卫进来!」有人在混乱中反应过来高声大叫。众人听了也定了神,纵使她拉普兰德有再大能耐,这里的二十几人再加上护卫还耗不死她?然而,眼见着紧急筑起的层层防守被拉普兰德蛮横的进攻逐渐攻破,门外的护卫竟是迟迟没有回应。


黑发少女靠在门边,剑锋下垂,将最后一滴血落了干净。拉普兰德一边将剑插进试图逃窜的人的胸膛,一边向门口吹了声口哨。


「不……不要杀我!我是无辜的!拉普兰德……那个女人变成这样,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您……」德克萨斯一剑砍下他的头颅,看那人瞳孔放大,随后失去了神采,嘴还在一张一合。


她听过太多人在她剑下这样求饶,急着撇清自己和家族的罪恶。在家族得势时安享着家族带来的庇护,在危机中却不愿承担家族犯下的错,这只会让她感到更加厌恶。既然身为鲁珀,在族徽之下宣誓了,家族就成了生命不可割离的一部分。


「哈哈哈哈哈哈!试着来取悦我,来挑战我吧!……没错,就是这样,还差一点,」拉普兰德将刀从不知道第多少个族人的胸口拔出,抱住他的脑袋在耳边轻语,「没错,还差一点你就能成功了。哈哈哈哈哈!」一具具尸体闷声落地,空气里弥漫着令人发狂的血腥气。最后剩下的女人早已被吓得呆住,眼睁睁看着银发的恶魔出现在身边。


她后退几步,尽管已是无路可逃。她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容,小心地望着眼前的少女:


「不……不要杀我,拉普兰德……不,我亲爱的孩子啊,你睁眼看看,是妈妈啊……」


「母亲……」德克萨斯听着从自己口中吐出的两个哥伦比亚语音节,最美丽最温柔的词汇啊,却像一声惊雷在德克萨斯耳畔炸响。不,不对,一定是哪里出错了。德克萨斯慌了神。那可是母亲啊,是在去往他乡的旅途中护送自己的,在连绵的战乱中庇佑自己的母亲啊。仇恨是刀刃,是雪茄,是出膛的炮弹,母亲是微笑,是包容,是出炉的面包。世界上最遥远的两种东西,不该扯上关系,怎么会扯上关系?脑内划过这些的德克萨斯,在开始思考之前已经上前一剑挡住了拉普兰德。战场上的犹豫是弱者的行为。德克萨斯既不做无谓的事,也痛恨浪费生命。


可是来不及了,她甚至没有将这句话说完,那和拉普兰德有几分相似的面庞砸在地上,眼里闪闪发亮。


剑锋交错,刺耳的响声似乎使拉普兰德从杀戮中清醒了一些,她眯起发红的眼看眼前人,嗤笑道:「你干什么?」


「那是你母亲。」


她挑挑眉,抬手挥剑:「那又怎样?」


 

她们无数次交锋,在春日的新草上,夏日的浓阴下,秋日松软的落叶上,冬日温暖的壁炉旁。拉普兰德不懂得什么叫手下留情,黑发少女满身是伤,耳朵嗡嗡作响,依稀听见对面人大喊着:「德克萨斯!我现在就是杀你全家的凶手!爬起来,和我战斗!」对上眼前人闪闪发亮的双眼。于是她爬了起来。


德克萨斯用眼前人教授自己的剑法搏斗,剑锋划上眼前人的脸。


拉普兰德似乎感觉不到疼痛,左眼血流如瀑,另一只失神的眼里已经映不出德克萨斯的身影,尽管如此,她还是死死握着双剑不知疲倦地挥舞。


她歇斯底里地笑。


「不是说我不过是兵器而已吗!被自家一手培养的兵器杀害的感觉是什么样?告诉我,我很好奇!哈哈哈哈哈!」


母亲的声音在德克萨斯耳边响起:「亲爱的孩子,你也会变成这样。一旦陷入复仇之中,谁都得不到幸福。」


拉普兰德逐渐没了章法的乱砍被德克萨斯轻易制服。剑锋距离拉普兰德的脖颈只有几毫米。披风在搏斗中滑落下来,拉普兰德的腰肢白皙而紧实,却十分扎眼地在皮肤间长满大大小小的黑色矿石,像是瓷器上的缺口和裂痕,又像是镶嵌在玉石上不规则的黑珍珠。


银发鲁珀喘着气,咧开嘴笑了,血珠从开裂的唇角冒了出来。


她的声音恢复了平时的音调:「我想起来了,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也是这么拿着剑指着你的。」


抛下这么一句,她便在德克萨斯怀里昏了过去。


 

三天后拉普兰德从小屋里醒来,发现她的伤口都被小心地包扎好,屋里收拾得干净齐整,仿佛从来她都是独自居住一样,仿佛那个月夜,没有人相遇。


她再也没见到那个黑发少女的身影。


 

「你就是老板说的新人?」红发的拉特兰人放下手中的货物。「我是能天使,」她对着门口沉默的黑发少女笑着伸出手,「从今往后我们就是同伴了!」


刚握上萨科塔人温暖的手,旁边的丰蹄少女又凑到跟前:「你好新人,我是可颂!看在你是新人的份上,今日光顾可颂的店可以打八折哦~」


「嘿嘿……可颂就是这样,你不要见怪啊。」


「喂喂,说什么呢?哎,那个谁,你手上那两把刀看起来不错嘛,哪儿买的?」


「好啦,你别吓到新人了啦。那个老板也真是,有新人也不说一声,都没什么准备。那个,各位听一下!我们晚上给新人开个欢迎派对怎么样!」


德克萨斯看着眼前的两人,一时不知道作何反应。很久以来,迎接德克萨斯的只有战场上的枪炮,呛人的烟味,漏风的屋顶。


还有拉普兰德,她唐突的无理由的狂笑,她突然凑近,让德克萨斯可以把每个毛孔都看得清清楚楚。她眯着眼睛得意地笑:


「你爱我。」


「……新人?还在吗新人?」


「……啊,对不起,我……有一点走神……」


「路上累了吧?没事没事,都是自己人了,别那么客气!啊,说起来,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能天使和可颂的温柔唤起了德克萨斯一些遥远的记忆片段,家中下午茶温软可口的甜点,一尘不染的三角钢琴,想起母亲,母亲坐在柔软的沙发上一语不发,只是微笑地看着自己,似乎看着整个世界。


尽管那么遥远,那么模糊不清,那些记忆也是她在一路上为数不多的慰藉之一。


鲁珀人将此身此心全部献给家族,从此被赋予爱与疯狂的权利,从此永远被满月的诅咒禁锢。


「……德克萨斯,我叫德克萨斯。」


 

「所以,请再一次聆听我对你的忠告:为了你,以及你所重视的人的未来,请你慎重选择。」 


 

在无数个战场上的夜晚,拉普兰德靠在尚不习惯杀戮的德克萨斯身边,抚摸着她的脊背为她顺着气,和她说起自己的故事。


少女幼时的处境并不好。父亲在一场不值一提的纠纷中身受重伤,留下她们母子相依为命。


人在绝望时总趋向于寻找一个寄托。母亲找到的是宗教。她对主的虔诚简直不输萨科塔人。每次饭前,她会按住少女不安分的手,教她祷告,感谢赐予她们食物的主。嚼着土豆泥的少女偷偷想:上帝是多么吝啬的神啊。


然而,这位吝啬的神偶尔也是会做些好事的。圣诞节成了这个小小的家庭中最隆重的活动,也是每年冬天少女最盼望的日子。母亲会穿上家里最好的衣服,久违地化一点淡妆。她会搬出自少女记事开始就存在的圣诞树,把积灰小心清理干净。没有彩灯,母亲就缠一些彩色的飘带,再在树顶放一盏灯,充当那颗橙黄色的星星。而少女就坐在一旁,也不听母亲让她帮忙搭把手,期盼着今年的圣诞礼物。


十岁那年是一条白色的连衣裙。少女脱下粗布衫,捻起裙角转了一圈。母亲愣愣地盯着她,银白色的长发像瀑布一般垂在背上,遮住修长雪白的脖颈,白皙的脸上浮起两团红晕。


母亲笑着说,哪个男孩子看了不会心动呢?


少女的脸更红了,低着头把光溜溜的脚叠在一起:「您不要这样打趣我!」


十二岁那年是一架钢琴。为此,母亲攒了一年的钱。少女抚摸着光洁的琴身,惶恐地坐上有着皮革坐垫的琴凳,指尖抚上琴键。钢琴发出的第一声脆响几乎让少女吓了一跳。


从此,平时总是趾高气昂地指使着别人的同族男孩子们,越来越频繁地从少女家窗边路过,偷偷瞟着穿着白裙的少女弹琴的样子。那是少女第一次在族人中被注意。


十三岁,十三岁那年,是一管淡黄色的液体。母亲拿着针管,亲自扎进少女柔嫩的皮肤。少女乖顺地用棉花按着伤口,问道:「妈妈,这是什么?」


母亲轻轻抚摸她的头,激动地说:「我的好孩子,那是那位大人——那位大人啊,是他赐给你的。啊——真是上帝保佑……」


从那一天开始,白色的连衣裙也好,黑色的钢琴也好,统统与少女作别了。训练每天折磨着她,当皮肤不知多少次被训练场上的砂石磨破,她忘记了哭泣,只是愣愣地看着血珠像红宝石一样嵌在皮肤上。


每天晚上,母亲为她消毒伤口。


「痛吗?」她问。


「……」


「坚持……上帝会给予坚定的人奖赏。」


 

一团银白色的光芒冲出剑锋,十米外的靶子被轰得渣也不剩。这是少女第一次成功释放法术,她瘫坐在地上,颤抖着盯着自己的手。


男人接见了她。「你的表现足以让你拥有这个名字:‘拉普兰德’。欢迎你,拉普兰德,你将为家族带来赠礼。」


母亲在夜里走进来,为她擦干眼泪。


「别难过啦,今天是平安夜!猜猜今年的礼物是什么?」


于是少女决定忘掉这些不愉快的事情,至少在今天。礼物会是什么呢?她止住了抽泣,像孩童一样认真地猜测着。是新衣服?新鞋子?还是一支口红?一瓶香水?啊,难道说妈妈注意到了,前几天去往训练场的路上,她看着同龄孩子手里的那个机器羡慕的眼神?那个,叫什么来着……


少女久违的进入了甜蜜的梦乡。梦里有新衣服、新鞋子,有口红、香水、指甲油。她就躺在上面,哪样也不拆开,只是傻笑着。


第二天,一颗更大更新的圣诞树出现了,上面挂满了彩灯和银铃,树顶有了一颗真正的星星。少女急不可耐地拆开床头的礼物盒。为什么包装这么多?母亲什么时候这么铺张浪费了……


两把崭新的剑映出少女的脸。


母亲在旁笑着说:「这可是大人亲自吩咐为你定制的。怎么样?」


晚上,她又做了梦。梦里她将每一个礼物盒拆开,里面都是新式武器。她的手里突然多了两把剑,她的手被固定在剑柄上,眼睁睁看着剑锋将她的肚子一刀刀割开。她痛得大叫,惊醒了才发现这痛楚竟然是真实的。她掀开睡衣,看到满身是血,她颤抖着用手贴上去,摸到了一粒硬的东西从皮肤上凸起来。


母亲闻声赶来,拉开少女的手,随后舒了口气,说:「不用害怕,这是正常现象,我的孩子。你只是患上了矿石病而已,如我们预计的一样。」


然而少女既没有心思去听母亲在说什么,也实在听不明白了,如果没记错的话,矿石病不是绝症吗?她太痛了,母亲的每一句话灌进脑子里,都像刀子在伤口上割,于是她随手抓起床头的剑,划上了母亲的脸。


坚强的母亲,勇敢的母亲啊,她没有愤怒地嘶吼,也没有痛苦地呻吟,她看到剑锋上笼罩着的白光,脸上只有兴奋。不顾处理伤口,甚至连滴落的血也没有擦,她冲出了拉普兰德的房间。


她跪在男人跟前,顺从地低下头。脸上的血迹还没擦干净,头发散乱,像个疯子。


「好消息!大人……!拉普兰德使用武器了!真如您所料,尽管侵染了矿石病,这孩子的力量却丝毫不减,您看,」她指着左眼还在流血的伤口,好像艺术家在给客人展示他的得意之作,「您果然慧眼识珠!您能作为家主,实属全族人的幸运……」

 


拉普兰德将白色连衣裙锁进了箱子,换上了便于行动、耐脏的黑色衣服。她用那双弹琴的手挥剑,山姆、莉莉、杰克逊、玛丽安娜……名字太多早已记不清了,一个又一个人在她脚下求饶,一个又一个人的头颅在她脚边滚落。


人们路过拉普兰德,用夸张的动作遮住眼睛捂住鼻子。拉普兰德感到有一点愧疚。她回了房,洗啊洗,衣服漂干净了,身上的血迹也擦干净了,可是好像总有什么东西,不管怎么洗也洗不掉了。


男人和母亲对她说:


拉普兰德,亲爱的拉普兰德。你将会像圣诞老人一样,给家族带来最好的赠礼。


 

德克萨斯总会耐心地听着这一切。如果是出于希望对方早日适应战场的目的来说,这些故事无疑是最差的鼓励。但是拉普兰德还是会说,说着说着就不再看德克萨斯,只是看着夜空里最遥远的星星和肆无忌惮地发着光的月亮,也不知是在说给谁听。


德克萨斯递给拉普兰德一支烟,然后就和身边人一起抬头望着月亮,任凭烟雾模糊了月光。


 


没有德克萨斯的生活,似乎和往日没有什么两样。拉普兰德照样喜欢趴在床上,抽几根烟,烟没了就自己去小卖部买。小卖部老板问,那个黑发的姑娘去哪啦?拉普兰德随口胡诌说,她家里有事,回去了。说完又觉得好笑,就自己一个人在路上大笑起来。


春日的暖阳侵蚀了寒冬薄薄的一层冰雪,拉普兰德心情很好地哼着歌,她甚至难得地起身将房间整理得干干净净。家族的吊牌在弯腰起身之间轻轻撞击着胸膛,拉普兰德将右手贴了上去。不对,自己的家族,已经被自己灭掉了。吊牌已经不需要了。


在没有尽头的屠杀之中,拉普兰德不仅没有发狂,还能在平时保持着良好的礼节,男人对此称赞有加(主要称赞的是自己识才的能力)。这份惊人的意志力,归功于她完成一件事就能抛下的能力。于是她扯下吊牌随手扔在地上窗外,将家族从心里删去。


不,好像有一次没有控制住。


「德克萨斯。」她小声唤道。


可是没有人回应。


「德克萨斯?」


没有回应。


「德克萨斯!给我出来!每天的训练!你的家族!你的理想!你怎么跟我说的?你还想不想复仇了?」


拉普兰德瞪大了眼睛,大叫着将枕头摔到地上,抄起凳子扔到对面的墙上,她试图在床底、柜子里、沙发缝里寻找,毫不爱惜地把自己刚刚整理好的房间弄得一团乱。


「德克萨斯!」


拉普兰德喘着气坐在地上,咯咯地笑了起来。「好啊德克萨斯,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自己去追求你的美丽人生了,哈哈哈哈哈哈哈!你真忍心啊!你怎么敢……」


她突然噤了声,缓缓将手放回胸口,没有了冰冷的金属触感,只有粗糙的衣料贴着皮肤。发酵沉淀着多年的憎恨发泄出来了,德克萨斯走了,胸口只剩下被矿石扎得千疮百孔的骨骼,千疮百孔的心脏在奋力的跳动着。


奇怪,自己什么时候长出心啦?


她拿起剑,将门轻轻带上,想要上锁,却想起已经没有上锁的必要。


迎着春阳,银发少女笑得娴静而优雅。她早该知道了,还陷在这一切当中的只剩她自己。


    

不知道多久的风餐露宿,逃避了多少仇敌的追杀,拉普兰德不知疲倦,最后找到了罗德岛。她在走廊里溜达。亲爱的德克萨斯,她心心念念想着的人啊!她就那样出现了,事不关己地站在走廊的那头,黑丝袜紧紧裹着肌肉紧实的双腿,勾勒出好看的曲线,她正和身着相同制服的红发少女交谈。洗去了战场的硝烟味,她看起来就是一个正常的,拥有一个普通的家庭和三五好友的女孩子。拉普兰德低头看看自己,衣服破破烂烂,沾着可疑的暗红色污渍,脸上好像还有些尘土没擦干净,嘴唇上还浮着一层死皮。


拉普兰德以为自己会冲上前去揪起他的领子,质问她到底跑去干什么了,再在她端着那张脸一语不发的时候突然袭击。但她只是看着,看着德克萨斯,那张记忆中从来没有什么表情的脸露出了她从未见过的神色,那最熟悉的身影却比谁都让她感到陌生。拉普兰德觉得新鲜,于是她笑了,对面的人闻声扭头对上她的眼,眼底毫无波澜。


不对,明明没有告诉别人,明明是刚刚到这里,德克萨斯的消息真就这么灵通?她真就不害怕,不惊讶,多年未见的拉普兰德突然找上了她?


拉普兰德突然发觉自己的可笑,被强烈的执念盖过的长途旅行的疲惫在这一刻席卷了全身。


「呵呵,为什么这样看着我,亲爱的德克萨斯!」她笑着走上前去,「你怕我伤害她?你害怕我?」


「不。……你不清楚,能天使的能力未必弱于你,」德克萨斯顿了顿,继续说,「你也不会伤害我。」


拉普兰德愣住,却听见眼前的少女继续说道:「在罗德岛伤人会被驱逐,你矿石病很严重,需要这里的治疗。凯尔希医生应该与你说过。」


拉普兰德笑道:「你说的不错,我确实不会伤你。但你知道为什么吗?」


德克萨斯不语。


「要烟吗?」拉普兰德问。


「戒了。」


「……哦,是吗?为什么呢?大烟鬼德克萨斯,那个一天一包烟的德克萨斯戒烟了?让我猜猜,是因为你身边那个萨科塔人不允许她忙着与神交流的时候被烟味打扰吗?」


「那个……德克萨斯跟我之间不是你想的那样……」能天使一直不敢说话,现在话题不知不觉扯到了她,连忙开口解释。


拉普兰德看向能天使,笑道:「啊,我没有误会,也没有立场来误会你们。你说的那样又是哪样?」


能天使尴尬地红了脸。


「你回去会怎么跟这位能天使小姐解释?你会说我是个疯子,你根本不认识我?还是把过去全部告诉她,让她再也不敢靠近你?呵呵,德克萨斯,你会怎么评价我,评价你的过去?你会怎么做呢?」


「我不知道。」 


「……你呢?你是怎么想的?」德克萨斯问。


「什么也没想,」拉普兰德笑容灿烂地向一边不知所措的能天使挥挥手,转身离开,「只是出来,让你看看我。」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德克萨斯标上了匿名,将纸条小心折好。在自己发觉之前她已经提起了笔,而她现在也不清楚自己这样做的原因。她的原则屡屡因这个人破例。


拉普兰德不是放不下的人,只是失去了家族和复仇的执念的她失去了长久以来生存的意义。她被夺走未来,只剩下过去,但过去已被她自己斩断,而德克萨斯是唯一的证人,证明她并不是向来一无所有。


她乐于这若即若离的关系,也懒于打破这种微妙的平衡。


 

「喂,德克萨斯!在干什么呢?博士给我们安排了任务,赶紧出发吧!」


德克萨斯知道,身边的这份安逸只是一时的,过去是她们共同的一轮满月,稀薄的云层终究会被晚风吹走,那时,狼人必将用尽全力向着满月发出凄厉的呼号,然后在月色下一点点剥下人皮,长出毛皮和利齿,变回那个只有她们彼此清楚的模样。但在这之前,她决定不再去想。寿命的缩短与思想的虚耗成正比。而德克萨斯既不做无谓的事,也痛恨浪费生命。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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